禪門輕扣∕什麼是參話頭──果如法師
禪門輕扣∕什麼是參話頭──果如法師
「話頭」源於惠明追趕衣缽時求法於六祖,六祖問他:「不思善、不思惡時,哪個是你本來面目?」很多人以為所謂「不思善、不思惡」是把我們的頭腦空掉,不對!「不思善、不思惡」是要你的心不掉在執著有善惡、正邪、好壞、是非、得失等種種相上。當認為這些相是實有的,心就起執著,一執著就起分別,分別就造業,造業就生死流轉。我們要做到不掉落在兩頭、而又還萬法的如如,各往其位、各得其所,那才叫「本來面目」。
六祖打一開始就告訴我們:「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人心本來就圓滿清淨,只要見到自己清靜的本體,當下就是佛。這麼簡單的事你不接受,偏要著相、起分別,落在境界裡,使自己的清淨心無法顯現,然後認為有一物被塵埃沾染,想要去洗刷、擦拭,好恢復它本來的光明。不得已祖師只好拿一個叫做「話頭」的東西讓我們去咀嚼,至少還可以感受到自己在用功。
「話頭」是指話沒出口、未形成前的東西。話還沒有出口之前,其實並不是「話」,而即使尚未出口,但已在腦海中產生聲音或形相,也已經落在「話」上了。那麼,話沒出口、未形成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是「真心」嗎?是「不思善、不思惡時的本來面目」嗎?如果不懂,就要去參去問,這就叫參話頭。
好的話頭句子會讓你抓不到邊,無法升起任何想像和念頭,無路可走,這才是「活句」;會讓你產生種種臆想和分別的,則是「死句」,例如問「什麼是佛?」你心裡原來就有個「佛」見,認為「佛」是自覺覺他、福慧兩足尊、具有三明六通等等,或是阿彌陀佛什麼佛都跑出來,最後甚至還想到「我也要成佛」,這就叫死句。
聖嚴師父早期帶禪修時,並不限定用某個話頭,有時教我們問「念佛的是誰?」或「父母未生前是誰?」坐在蒲團上,師父喝斥:「坐在那裡守著臭皮囊的是誰?」這些問題與我們生命息息相關,每罵一句就帶起一個疑情。
以我自己的經驗,最能用上手、最得力的,其實是「拖著死屍的是誰」,因為一口氣不來時,我是誰呢?這樣的話頭,與自身比較有關,也和我比較相應,因為我得過重病,對生死有所恐懼,所以比較容易產生疑情。
而當疑情產生後,我常會感到「眼前似有物」,腦海裡仿佛有一道光,有某樣東西、或是一個什麼樣的境界,好像可以讓我抓住、可以得到。對於這樣的東西,如果我們一心想進入,那是進不了的,得等到自己的心不自再作意時,恰恰好就能進入了。
進入後,會覺得這種境界好奇妙,甚至以為這就是開悟。若是如此,那可完蛋了!因為這只是一種定境裡的身心變化相,但是很多人會落在這裡,以為自己開悟,而陷於狂禪。
所以,用類似「拖著死屍的是誰」或「坐在那裡的臭皮囊是誰」這樣的話頭,有時會讓禪修者產生錯覺,誤認有一物可求、可得,認為有「實有的法」、有「可修的人」、甚至有「可得的境界」,如此便無法相應到清淨的本心,因此後期師父採用大慧宗杲的「無」來指導人用功。
「什麼是無」是從公案演變而來的。有人問趙州:「狗子有沒有佛性?」趙州有的時候回答「有」,有的時候回答「無」。答「有」,大家還覺得如同經典所說,「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行」,所以一切眾生將來都可以成佛。但為什麼答「無」呢?於是人們開始參:狗子為什麼沒有佛性?
這種參法,是從公案起疑情,你會想:「我和狗子都是有情眾生,如果狗子沒有佛性,那我有沒有呢?」也就是這個公案能讓你的心有一個著力點。但也正因為有這樣的著力點,你就會落在有實法可參、有實法可斷,而容易落入實有的境地,這樣頂多修到識精元明的狀況,亦即識心不起任何波動、而能了了清楚,並且從識裡產生種種妙用、妙功德;因為落在定境與心的一種妙相上,而難與真正的空慧相應。更甚者,如果你執著於這樣的境界,情況嚴重的就會成魔,如同《楞嚴經》所提到的五十種陰魔。
有鑑於此,大慧宗杲便提出「無」字話頭。若用「狗子無佛性」,你還會想到狗,想到有、無,那都還是落在對立上面,因此乾脆只取一個「無」字,這樣最簡潔,心裡不會生起善惡對錯、是非好壞的念頭。
「無」字有如金剛王寶劍,鋒利無比,可以斬斷所有煩惱,當我們提起話頭、生起疑情時,就能斷除種種散亂或昏沉等不得力的狀況。但如果你想抓住這把金剛王寶劍,卻會落得遍體鱗傷,因為它並不是一個實有的法,只是工具而已,想去抓住它,就會傷到自己。
在修行的初期,它能幫你解決種種不能上手的問題,待進入狀況後,它也可以幫你破除種種幻相,因為「無」會提醒你這些境界都不是真實的,你就不會停駐其中。
「什麼是無」確有其特色,但如果實在無法從中感受到力量,當然也可以問「拖著死屍的是誰」或「這個臭皮囊的主人翁是誰」等其他話頭。無論用哪一句。重點是,提話頭的時候就只是單純地提,如禪宗所言:「心行路絕,言語道斷。」凡是可以用心去思索、分別、推敲的路,全部打叉叉,也找不到語言文字來形容。待問到無可問,所有身心相了不可得時,剎那相應到清淨的本體,「不生滅的因」和「不生滅的果」就合而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