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王如意寶晉美彭措的警世之作(四)審慎辯論

堪布索達吉 譯



作為密乘弟子,還要特別加以注意的是,不論我們修學內道的哪一個宗派,都應該堅持不懈、不改初衷。



例如我們現在修學甯瑪巴教法,這表明自己與甯瑪巴具有殊勝的因緣,或許多生累劫均是此宗弟子,所以不可輕易放棄。需要注意的是,我們雖然主要修持本派教法(即甯瑪巴),但對其他教派也應平等對待,並且盡己所能去加以瞭解。例如對噶舉派的塔波仁波切、噶瑪巴等大成就者所作的教言,也要學習參考,萬萬不可隨意誹謗。如果在沒有理解他宗的觀點的前提下,就隨意批駁和指責,所造的罪業將是不可思議。對此,我本人也十分擔憂。大家知道,我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就一般情況而言,眾生往生淨土存在兩大障礙:其一是五無間罪,其二是舍法罪。第一條我堅信自己不曾違犯,但有時我卻會擔心自己會不會違越第二條。因為在護持自宗觀點的同時,言辭稍有不慎,就可能產生誹謗他宗的過失。因而為往生極樂世界,我必須經常猛烈懺悔。這方面,大家也應該小心謹慎,尤其在辯論的時候更要注意,因為一個人在辯論的過程中往往容易情緒激動,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便開始指責他人,甚或意氣用事。即便心境平和之時也容易言辭欠妥,衝撞對方。這種事情一旦發生,一定要加以懺悔,並且發願要堅決杜絕此類情況再次發生。



當然,如果在沒有生起嗔恨心、也不以惡念誹謗他宗的情況下,就某些觀點與人辯論,則具有很大功德,因為講(講經說法)、辯(辯論)、著(著述造論)本來就是智者的三大事業。現在,有一部分人並不贊同僧人們的辯論風氣。其實持這種觀點的人,並不理解辯論的目的和重要性。麥彭仁波切在讚揚寧瑪派的願詞中曾經指出,我們甯瑪巴辯論的傳統異常殊勝,所以修學寧瑪教法必須學習自宗的辯論風格以及造論方法。麥彭仁波切同時指出,只會增長分別心與妄念的爭論則毫無意義。但就顯宗與密宗的某些相關問題,以了義與不了義的觀點進行分析辨別,則十分必要。對於這一點,每一位修學佛法的人都應當深刻理解。



其實,辯論的傳統也並非寧瑪派所獨有。根據《俱舍論》的論述,心所法被劃分為五十一種,受與想是其中的兩大類。受的對境是痛苦與歡樂,即是心識於外界色法的種種感應。世間的在家人即常常沉湎於對受欲的追逐之中。而想的對境則是宇宙間的一切萬法,故而出家人經常針對有關人生根本的諸多問題,進行研究和思考,進而就思維結果之異同,於內道間進行交流和探討。例如對於心識的常有與否等諸問,進行的辯論極為頻繁。再比如就聲聞是否圓滿證悟法無我這個問題,寧瑪派與格魯派之間的辯論也可謂曠日持久。後者堅信聲聞羅漢已經圓證,前者則認為尚未圓證。由此可見,無論內道與內道之間,還是內道與外道之間,就某些共同關心的問題進行辯論,是無法避免的。



實際上,辯論也是維護和弘揚佛法所必不可少的手段之一。麥彭仁波切本人也非常擅長辯論,他曾經在石渠縣依止格魯派舍西拉龍寺的舍西格西為上師,學習因明,最後舍西格西卻無法辯贏他。無垢光尊者和噶瑪喬美仁波切也經常參加辯論法會,為了清淨自己的罪障,噶瑪喬美仁波切甚至在手腳劇痛的情況下仍不停止辯經。而無垢光尊者與對手的辯論,則又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辯論的反面典型:當不少出家人在無法辯論過尊者時,他們居然抄起木棒就來攻擊尊者,這哪里還談得上是增進聞思的辯論呀!此外,印度的南桌兒寺和白玉的達塘寺至今還保持著辯論的傳統,其他一些小寺院則因不具備這種條件而不得不放棄。我們學院之所以能夠發展到今天這種規模,也同保持辯論的傳統具有很大的關係。



當初,在學院準備開設辯論課的時候,我曾在夢中見到了托嘎如意寶,對此問題,他老人家為我進行了特殊開許,此後課程開展得果然非常順利。如今回想起來,假如當初沒有開設辯論課程的話,內道的其他一些宗派,或許會因誤認為我們不精通經論而輕視我們。正是通過辯論這種方式,學院中的某些堪布們才會以廣博的學識名揚世界,令人不敢小視。現在,很多具有智慧的人都知道我們學院的辯論水平非同一般,因而不敢輕易前來挑戰。因此,我希望本院的僧眾們能在這方面多加鍛煉,經常參加辯論會,即使大堪布們也不例外,大家共同努力把辯經這種優良傳統健康地維繫下去。



在這裏,我還要借助法稱、陳那二位論師的事蹟,來進一步說明辯論的重要性。法稱論師與陳那論師都是真正的大成就者,陳那論師是因明的倡導者,法稱論師則是因明的弘揚者。當初在陳那論師造《因明論》的時候,他才剛剛寫下對釋迦牟尼佛的頂禮句,大地便開始震動,彩虹也突現於虛空。除起之外,當時還出現了眾多瑞相。他們二位論師都非常擅長辯論,在他們二位住世時,印度外道極為興盛,毀壞了許多佛教道場。法稱論師和陳那論師為了護持佛法挺身而出,同外道進行了激烈的辯論,並最終取得了所有大小辯論的勝利。在那個年代,幾乎完全是依賴他們的辯論才能,才最終得以降服外道,從而在生死關頭拯救了佛法,保障了佛教在印度的繼續傳播。因此,法稱論師和陳那論師才被尊列為我們南瞻部洲的二聖六莊嚴之一。由此可見,辯論對於佛法的弘揚是多麼重要。



但是,如果有人在辯論的過程中生起了忌恨與傲慢心,那這種辯論最終就會背離它的初始目的,從而使辯論失去它的積極意義,尤其當辯論對手是金剛道友的時候。如果發生了這種狀況,我們就應立即中止辯論,否則,這種辯論非但沒有任何功德,反而會產生極大過失。麥彭仁波切曾經指出:“凡夫的辯論猶如回音一般空洞。”由此可見,智慧愚鈍者在尚未理解佛法真正道理的情況下,以貪執之心讚歎自宗、詆毀他宗,其行為可以說是毫無意義。



我們在看格魯派平日的辯論時,便經常會遇到類似情況:有的人明明已經失敗了,卻還要強詞奪理、胡說八道。還有些人認為自己智慧超群、見解過人,因此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也不管任何事情,都堅持說自己永遠正確,就算他人已經將所有的正確道理和盤托出,他也依然不願接受。這種人剛愎自用、頑固透頂,他們的我執大大超過了常人。一個品格正值的人,往往會把辯論過程中的失敗看成是正常現象,不僅不會大驚小怪或為之沮喪,相反,還要從中汲取許多經驗教訓,以便增長個人智慧和辯論才能,好使自己的修行不斷增上。而那些在辯論過程中,觀點既站不住腳、語言又自相矛盾,明明知道已經無法挽回局面,卻仍然要絞盡腦汁為自己竭力辯護的人,卻總是遲遲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他們表面上看來天資聰慧、能言善辯,實際上卻是愚蠢之極,即便是旁觀者也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這種人爭強好勝、虛榮驕蠻,其性格上存在著很大的缺陷。長此以往,他們的智慧將很難得到提高,其他方面的才能也不會有什麼進步。



談到這裏,我又想起這樣一個公案:當年,薩迦班智達曾經在尼泊爾同外道進行辯論,但出師不利,在辯論之初他接連失敗,眼看就要徹底無望了。這時,對手中有一人以為此刻的薩迦班智達定會悲傷莫明、痛苦絕望,便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特意前往窺探。哪知他看到的竟是薩迦班智達身邊的文殊聖像正心口發光、光明赫赫地加持尊者,這個外道便馬上對其生起不共的信心。當時,文殊菩薩對薩迦班智達開示道:“昨天你將我觀想在你前方的虛空中,明天再次辯論時,你應該將我觀想在你的頭頂上方或右側肩頭,如此則必勝無疑。”第二天,薩迦班智達依教奉行,果然力挽狂瀾,轉敗為勝。他的對手在見到了自己的失敗後,就將頭髮攏於腦後,然後張開雙臂飛至空中,妄圖以顯示神變來令尊者折服。看到這一情形,與薩迦班智達同行的一位甯瑪巴瑜伽士便以手中的金剛橛指向外道落在地面的身影,外道的身體馬上就應聲落地。但遭到徹底失敗的外道並非心服口服,他又對薩迦班智達說道:本來我的辯才超勝於你,怎奈你肩膀上有紅黃色的人手舉寶劍,非常厲害,才令我無法取勝;按理我的修證也比你精深,之所以從空中掉落,完全是因為你身邊的瑜伽士,實則並非你的能力高超等等等等。不過,無論如何狡辯,這位外道也掩飾不了失敗的事實。值



得一提的是,當時的文殊像和金剛橛輾轉流傳,如今都為我所擁有,金剛橛是由智悲光尊者傳至菩提金剛,再傳至朵拉晉美三藏,最後由晉美丹畢寧瑪傳到我手中;至於文殊菩薩的聖像,則是由當年一位名叫加瓦寧瑪的藏族學者設法找到的。今天談及這些歷史,並非有意聳人聽聞,誇大其詞。只是希望大家記住一點,那就是今後無論在進行或接受灌頂,還是行持密宗的其他事業時,我們都應將本尊觀在頭頂或右肩上,在與他人辯論乃至做降服儀軌時當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