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友誼激勵我們』

布朗妮．維爾 《你遇見的，都是貴人》



純就工作而言，照顧哈利是我做這一行最輕鬆的時候了。他不僅是個精彩的人，他的家人也堅持要做一切事情。哈利的五個女兒有三個住在同一郊區，大多數日子會送來他的主餐，他的一個兒子也堅持要自己照顧爸爸。我詢問需不需要我在那裡，女兒和其他兒子向我保證，他們肯定希望我在那裡。



不過，這意味著我的大部分時間是花在閱讀或寫東西上面。在已經乾淨整潔的家裡面，就那麼一位臥床的屋主，要做的家務自然不多。不過，我偶爾會在廚房熬些美味的羹湯。



哈利眉毛濃密，耳朵毛茸茸的，紅紅的臉上露出誠實的笑容。我們立即喜歡了對方，在會面的第一分鐘，我們彼此講了個笑話，所以從一開始就簡單自然地交往。



不過，他的兒子布萊恩情形就不一樣了，他非常非常緊張。哈利和布萊恩多年前即已失和，雖然他們還保持接觸，但二人之間的聯繫已經變調。其餘的家人解釋說，那是布萊恩的過錯。那麼多年前我不在那裡，我也沒經歷過哈利或布萊恩的人生，所以我不知道。無論如何，這對我並不重要，但很明顯，布萊恩堅持他父親主要由他照顧，以彌補失去的時間。



布萊恩打斷我幫助哈利的任何企圖，現在，我輕易就能為客戶找到合適的位置，讓他感到舒適。這是一種直覺，許多客戶表示過，家人常常出於善意重新安置枕頭和支撐物，不能體會到病人的身體在這個時候是多麼的敏感，而些微調整便足以消除他們僅有的那點舒適。



當他的兒子每天不情願地去工作幾個小時，我會做的第一件事是讓哈利再舒適起來。從字面上看，如果白天有一點點時間，我可以不被他的兒子追趕出去，讓我服侍他，哈利會要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趕快調整他的枕頭。



不過每個下午，我們在家人全部抵達吃晚飯前，有幾個小時在一起。其實他們的父親已經幾乎不吃東西了。這些時刻很美好，哈利親切地稱作「平靜時光」。我照顧他身體的需要時，我們會邊聊邊笑，通常接下來我們會喝杯茶再聊。



哈利二十年前喪妻，但調適得很好。他享受工作，退休後加入了幾個體育和社交俱樂部，變得更加忙碌，雖然他的病已是末期，但在此之前，他一輩子健康狀況極佳。



「我尊重老天賜給我健康這禮物，」哈利告訴我。「我保持活躍，不相信那些我還剩多少年，所以應該這樣做或那樣做的說法。很多人讓自己提前衰老，妳知道吧。」儘管哈利是個垂死的人，但仍是我所見過的最健康的八十歲老先生。病痛肯定開始折磨他了，但他先前身強體健的證據仍然很明顯，比如按摩他的腿時，肌肉彈性仍然可以感受得到。



「等你退休，你的孩子都已為人父母，朋友就更重要了，」哈利說。「所以，當我妻子去世，上帝保佑她的靈魂，我加入了賽艇俱樂部。後來，加入了叢林俱樂部。我不知道我怎麼還有時間上班！」



哈利非常相信大家庭的重要性，祖父母是孩子們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應該給予足夠的機會讓他們共度時光。從他與每天探訪他的孫子之間的關係，很明顯可以看出他對他們全都有非常積極而親密的影響。



「我把家庭擺第一位，但你也需要與自己同齡的人，要不是我透過俱樂部交了些朋友，我會是個非常孤獨的老人。我不會因為缺少人陪我而寂寞，我有孩子和孫子，但是少了我這年齡志同道合的人，可是另一種寂寞。」 我們在他的房間裡聊天幾小時，直到夕陽發出警告，平靜時間轉眼即逝。家人很快就會再來，但哈利總想盡量談話，他說，他不明白為什麼人們常常太晚體會到朋友的重要性。同時，雖然老人想辦法在家庭保持愛和受尊重的地位，是美好的事，但他難過的是，這麼多老人一路上沒有留些時間給朋友。



「等他們意識到這一點為時已晚，」他堅持說。「但是，這不只是我這一代，我看著年輕的一代，他們這麼忙碌，被生活綁得這麼緊，拿不出一點時間給自己，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他們完全失去了自己。跟朋友相處會讓他們想起，他們不是媽媽、爸爸、外婆、外公的時候是誰，妳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我同意他，我也見過很多人走上這條路，我說，我見過有些人只給自己一點點時間，但是非常快樂。他們也是比較好相處的朋友。



「沒錯！」他大笑，拍著床大表同意。「好的友誼激勵我們，友誼最棒的地方是，朋友根據我們共同擁有的東西，接受我們的本來面目。友誼講的是以你的本來面目獲得接納，而不是做出來別人希望你的模樣，好像伴侶或者家人那樣。我們必須保持我們的友誼，我親愛的姑娘。」



從定期前來探視哈利的訪客來看，很明顯，這個人並未誇大其詞。他的朋友都是喜樂快活的人，帶來很多喜悅，不過，他們同樣尊重他的病情，接受有時他在休息，不能受到打擾。某天下午，哈利問我自己的友誼怎麼樣。於是，我一五一十地跟他講我親密的朋友，又解釋我其他的一些友誼最近如何改變了，就像我在改變一樣。



「嗯，那也是自然的，」他說。「一輩子裡面，朋友會來來去去。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應該趁他們在這裡的時候珍惜他們。有時候，你完成老天要你學習或分享的東西，正是透過彼此。但別人會保持距離，當你到了路的盡頭的時候，那段過程和了解令人欣慰。」